小时候,经常听祖父田得林、祖母韩正英说起西征红军在我家住过的一段往事,曾在我的心灵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随着岁月的流转和对地方党史的学习,使我深深地懂得了那段往事所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心中常有一种不吐不快的缺憾。2006年,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 70 周年和中国共产党成立 85 周年之际,适逢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八军征集军史志,将这些公诸于世,终于使我如愿以偿,也了却了祖父母在谢世之前所牵挂的一桩夙愿。 题记:——田志刚
1937年2月27日,中央为援救西路军,即以红四军、二十八军、三十一军、三十二军及骑兵团组成援西军,刘伯承任司令员,率主力从陕西淳化、三原西进镇原。3月13日,闻西路军失败,无西援必要,中央军委遂令援西军就地休整,开展地方工作,接收西路军失败归来的官兵。5月,二十八军、三十二军开往陕西三原改编。根据上述历史背景,本文所忆内容当属西征红军改为“追击军”、旋即为“援西军”进驻彭阳的二十八军一部。
在我幼小时候,经常听祖父田得林、祖母韩正英说起西征红军在我家住过得一段往事,曾在我的心灵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随着岁月的流转和对地方党史的学习,使我深深地懂得了那段往事所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心中常有一种不吐不快的缺憾。2006年,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和中国共产党成立85周年之际,适逢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八军征集军史志,将这些公诸于世,终于使我如愿以偿,也了却了祖父母在谢世之前所牵挂的一桩夙愿。
民国时期,我家是庄上的大户人家,家道殷实。我祖父田得林曾祖父田兴旺为人豪爽、做事大度、乐善好施,在地方上很有名望。遇到流浪、逃难的定会慷慨接济。还将赵、鲁、高、牛、李、邢、石和陈姓等人收留在家中,或为他们娶妻成家,或为他们修庄打院,直到1951年土地改革时才从我家搬走。《民国固原县志》社会篇“人物志-良风美德-孝淑”中对我曾祖父田兴旺的记载:“田兴旺,田家寺台人,事母孝。清同治时,母亲孀居数十年,寿八十一岁,兴旺待母和颜悦色,每事必求母欢欣。未有一时稍懈。母患病,亲捧汤药,不离寝处,侍奉左右,必待母病愈,心即安。乡人多称扬之。” 新编《彭阳县志》1996年版“孝淑.美德”中也有对曾祖父田兴旺的记载。
热情留宿
民国25年(1936年)农历腊月的一个夜晚,一家人正准备休息。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狗叫声,随后就听见有人叫门。我急忙提上马灯去开门,见三位背枪的陌生人站在门前,我吓了一跳,正准备问明来历。那三人中一位当官模样的人说:“老乡别怕,我们是做生意的,路过这里,想在你们家里住一夜,请行个方便。”我听他们操外地口音,不敢贸然收留,就去告知已睡的父亲。父亲听说后起床与我一同来到门前,那位求助者见我叫出了家中掌柜,那当官模样的人附在父亲耳旁道出了他们是红军的真情。父亲先是一怔,转而喜悦客气地让他们进到家中。还是先前那位被两名战士称作杨连长的对父亲说:“老田,我们已经打听过你的为人处事,你是个大度厚道的人。我们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队伍,为老百姓打天下的,请你们不要害怕。”父亲是个走南闯北的人,见过世面,事前也听说过国民党政府对红军的反动宣传。如今,红军就站在面前,并不像反动宣传中说的那样,战士们虽然穿着破旧,但待人客气,态度和蔼。于是,父亲打消了疑虑,边递烟倒水边说:“不怕,不怕。”说着,忙叫家里人为客人准备吃喝。不一会儿,我妻子端来饭菜,父亲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还拉起了家常,恐惧紧张的气氛也早已消失。半夜里。两名战士出门去了,只有杨连长住在家里。第二天拂晓,狗叫声不停,门前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打开门一看,顿时惊呆了,满院全是红军,他们穿着破旧,头上戴的帽子绣有红五星,说话不同本地口音,牵拉的战马也很瘦。我当时虽然在固原中学读书,但由于年轻,涉世不深,心中还是十分害怕。父亲倒是里出外进,应酬自然。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到我家的红军一共有95人,领兵的姓白,战士们称他是白营长。
盛情款待
《固原日报》2007年4月8日第五版刊登《援西红军在我家》
红军到我家的时候快要过年了,家中正忙。红军的到来更使我们忙上加忙,当时全家人几乎把全部精力放在接待红军上。父亲吩咐家人腾出几孔窑洞来,扫地烧炕,寻板支床,炕、床不够用的就在窑内地上铺上麦草,供红军战士居住。时值寒冬腊月三九寒天,西北风卷着雪花,天寒地冻。红军战士穿着都很单薄,大多穿圆口黑色布鞋,没有棉衣、棉鞋御寒过冬。父亲就让家人找出毛毡、皮袄、被褥等一切能御寒用的东西供红军使用,父亲还把自己居住的窑洞让出来给白营长和杨连长等几位干部居住。白营长、杨连长等几位干部居住的窑内桌上摆放着无线电台,不时发出滴滴哒哒的叫声。门口有战士站岗,不让别人进出,只有父亲例外。白营长、杨连长和战士们都亲热称父亲为“老田”,让他进出随便,如对待自己同志一般。红军在我家居住期间,每天起得早、睡得晚,纪律严明,从不随便拿家里的东西,使用过的什物就放回原处,还经常帮我们挑水扫院,家里的活抢着干,还让卫生员给我家姓赵帮工的小孩看病。时间长了,大家都彼此熟悉起来。我和父亲帮助红军料理外面的事情,东奔西跑;我妻子韩正英当时身怀有孕,仍每天帮红军烧水、做饭,有时还缝缝补补,忙的不可开交。年纪小一点的红军称她“大嫂、大姐”,年龄大一点的战士叫她“**”。一个农村的妇道人家,没有见过大世面,对这样地称呼她还害羞,觉得怪不好意思呢。红军的到来,给本来就有十几口人的大家庭增添了更大的生活负担。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吃饭,实在是应酬不过来。家里的两盘驴拉石磨整天不停,只换驴不停磨。男人主要帮红军铡草喂马,女人拾掇粮食、推磨、碾米。家里的柴火不够用,就派人赶着马车、毛驴到百里之外的银洞子拉驮煤炭供红军使用。尽管如此,一切都还是很紧张,供应不及。我家光阴当时在本地还算好,但吃的主要是秋粮,如小米、黄米、荞面、莜麦面等,麦面不是主食;蔬菜大都是家里腌制的咸白菜、酸菜、萝卜菜、咸韭菜等。红军一日三餐,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喝米汤,吃蒸馍,中午一般吃黄米干饭和土豆等烩菜汤,晚上大多吃荞面饸饹(一种用荞面做的地方小吃),有时也吃白面条。红军走南闯北、行军打仗,是从艰苦中过来的,从来不挑食拣饭,做啥吃啥,很好招待的。过年时,为了给红军改善伙食,家里杀了两头猪、十几只羊,使多为南方人的红军战士,在我家度过了一个具有北方风味传统节日。红军干部、战士很高兴,与我们一家人的关系更亲密了,他们都称赞父亲是个好人。春节走亲戚,我到甘家沟给表兄王连英拜年,发现他家也住有红军,虽然没我家的多,但也有不少人。我这才知道,周围村庄还住有红军。
过春节后,白营长就与父亲商议,让父亲再想点办法,以解决眼前的困难,并试图做父亲的统战工作,要父亲筹措一些供战士们化装外出侦查敌情和搞地下工作使用的东西。父亲是个明白人,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他派人赶着毛驴到固原、平凉购回了4口系带锅、6口大缸、3块杏木案板、2个面柜和上百个碗碟,供红军使用;还帮红军购回一些笸篮和日用小百货,诸如针头线脑等一些农村常用的东西。这些东西购回后,白营长就组织战士们化装成老百姓,有的担着笸篮、有的背着包袱、有的牵马驮着羊皮,全都办成串乡的小货郎和过往的皮货商。那些日子,红军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吃过早饭,或独自一人,或三三两两地分头外出活动。有的当天很晚才回来,有的几天才返回一次。红军早出晚归是经常的事。后来才听父亲说,他们出去大多以做生意为掩护,到城子杨家、白杨城、草庙子、王家洼子、石家沟口、茆家堡子、店子洼一带,远到三岔、环县、毛渠井、镇原县、平凉和固原等地走乡串户,侦查敌情,筹集粮秣,收集有关情报,接收西路军突围时失散归来的官兵。
盛情相送
《共产党人》2007年第18期第54-55页刊登《援西红军在我家》 |
3月初,住在我家的援西红军准备出发前,在墙面上刷写了标语,宣传共产党、红军的政策和政治主张,动员当地青年参加红军。为了欢送红军,家里杀了几只羊、一头老牛,来慰劳红军。父亲高兴地说:“红军就要走了,咱们好好地招待他们一下。”家里人就像过事待客一样,做了10桌当地待客最高礼节的“十全席”。父亲还拿出白酒、黄酒、蜂糖酒给红军战士喝。席间,父亲和白营长分别讲了话,并称这顿饭为“五湖四海”饭,还燃放鞭炮,以此助兴。这天,大家都很高兴,红军战士与我们建立了军民情谊。红军走时,父亲还送给红军马1匹、驴3头、锅2口、军粮10余石(约五六千斤)及部分草料。白营长就将写好的黄纸两半都写了相同的内容(相当于现在的合缝介绍信),黄纸合缝处中间盖有3处“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八军政治部”的四方大红印章。半张存根写有相同内容的文字部队留档存查,将另半张书写好的黄纸交给父亲,上面用毛笔书写着:“经考验,田兴旺是个诚信老实的人,并为红军做出过重大贡献,决定接收为中共地下党员等内容。并盖有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八军政治部”的四方大红印章和白营长、杨连长的私章。白营长拉住父亲的手一再叮咛:“老田,你现在已经是党的人了,将来为党还要做更多的事。这张黄纸党证是你的荣誉也是红军在你家住过的凭证,一定要秘密地收藏好,任何时候都不能让敌人发现,更不能随口向别人提起此事。如果一旦被敌人发觉或走漏风声,你就会遭杀身之祸。一定要细心、谨慎。等将来革命胜利了,你只要拿出这个党证,家里就会受到共产党政策的照顾。”
红军走后的10多年,国民党部队、地方自卫队和马家队伍,经常到村***里催粮要款,父亲唯恐党证被查出,情急之下,就藏到牛圈窑的墙壁缝中,然后泥好。时间久了,党证因墙皮脱落而遗失或黄纸受潮被泥土腐蚀破烂。1951年土改时,解放军代表和工作组来我家调查核实情况。工作组的人问父亲:“经档案记载和我们调查,你们家当年住过红军,为革命曾做过贡献。红军留下证明没有,请你拿出来,帮我们核实,当地政府会给你家适当照顾的。”我和父亲向工作组讲明了红军当年在我家的一切情况,然后到牛圈窑里墙壁缝中去找红军当年在我家留下的那张黄纸党证,几乎把墙皮全铲了(找到了残缺不全的黄纸碎片几乎看不到完整的字迹),最终还是没有找全黄纸党证书写的内容……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我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切身体会到还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新社会好。就那现在来说,吃穿不知被过去好几十倍。真是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过去连想都不敢想,如今在共产党领导下实现了。
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几十年,谢世之前,作为一个故事留给儿孙们,权且当作是一种永恒地纪念吧!
作者:田志刚,男,1965年8月生,汉族,宁夏固原市彭阳县人。中共党员、国家公务员。助理政工师、助理审计师和会计师。先后毕业于宁夏电视大学经济管理系审计专业专科班和中央党校党政管理专业本科班,大学学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