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马桑树儿搭灯台》
桑植是我国著名的民歌之乡,上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民歌不计其数。其中,《马桑树儿搭灯台》是最为著名的一首民歌,著名歌手宋祖英,把这首歌从湘西的大山里唱到北京,又从北京唱到了维也纳的金色大厅。
在桑植等地,凡是马桑树生长的地方,也生长灯台树,而灯台树又爱往马桑树上攀,久而久之,便被人们唱进了藤树相缠的古老民歌里。
在这首民歌的背后,有一个红军师长贺锦斋和妻子戴桂香之间非常感人的故事。据贺龙的女儿贺捷生撰文回忆:
贺锦斋是我爷爷贺士道的胞弟贺星楼的儿子,生于1901年,比我父亲贺龙小5岁。我爷爷是个裁缝,他父亲是个私塾先生,上辈人有了手艺或本事,都想子承父业。可我父亲生性狂野,需要以极大耐心伺候的针头线脑拴不住他的心,于是在13岁那年改当了骡子客,追着驮盐的马队,天南地北走江湖。而堂叔从6岁开始跟着他父亲读私塾,竟读进去了,尤其对诗词歌赋情有独钟。1916年,我父亲怒发冲冠,带领十几个弟兄砍了芭茅溪盐局,把事闹大了。这下倒好,他自己拉起一支队伍,风风火火闯九州,却把家人害苦了。官府三天五天派兵来剿,亲人们被逼无奈,有的拖枪上山了,其余的作鸟兽散,纷纷躲进更深的山里。堂叔那年不满15岁,逃到70里外的仓谷峪,在一家山货店当学徒。三年后的1919年,我父亲在民国有枪便是草头王的某支队伍里,当了一官半职,回桑植招兵买马。已经18岁的堂叔正值血气方刚,壮怀激烈的年龄,不想在深山里如此憋屈地躲下去了,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跟我父亲走。家里对他唯一的要求,是先把婚结了,当然最好能留个后代。我父亲觉得这个要求太合理了,因此高高兴兴地帮他张罗婚礼。
与堂叔拜天拜地拜父母的那个姑娘,就是戴桂香。比堂叔小1岁的桂香婶子,与他指腹为婚,已经等了他17年,此时长得水灵灵的,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美人。他们两小无猜,他爱她心灵手巧,聪慧善良,歌唱得像小河淌水;她爱他书读得多,肚子里装了文墨,发誓非他不嫁。可堂叔是个诚实的人,在结婚前开诚布公地对她说,如今世道不太平,我跟大哥出去闯世界,怕是一年半载回不来。“你一年不回我一年等,两年不回我两年挨。”还未过门的婶子信誓旦旦,让堂叔的心里一热:这不是她经常唱的那首《马桑树儿搭灯台》里的唱词吗?对这种痴心不改的姑娘,还有比洞房花烛夜更美的事吗?
谁也没想到,当堂叔和桂香婶子再次团圆时,已是10年之后。
在这10年中,堂叔与贺氏宗族的3000名青壮年,跟着我父亲血里火里,东征西讨。刚开始,他给我父亲当卫士。因为他有文化,遇事爱思考,甚至在战斗间隙孜孜不倦地研读兵书,渐渐成了我父亲的助手和高参。堂兄堂弟,患难与共,肝胆相照,真正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他的诗为证:“黑夜茫茫风雨狂,跟着堂兄赴疆场。流血身死何所惧,刀剑丛中斩豺狼。”到南昌起义,他已是父亲率领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第一师师长。他的部队成了起义军中的绝对主力,深受周恩来的赏识和重用。在攻城战斗中,他冒着敌人的猛烈炮火,爬上楼房屋顶,指挥部队架起云梯,抢占鼓楼制高点,同迂回到敌人背后的第二师第五团前后夹击,经过3小时激战,全歼守敌,把红旗插上了南昌城头。
1928年2月下旬,堂叔随我父亲和周逸群回到湘西开辟革命根据地。3月下旬,协助我父亲通过亲友和南昌起义旧部等多重关系,收编10多支倾向革命的土著武装,共3000多人,举行著名的桑植起义,一举攻克桑植县,建立了中共桑植县委。
十年生死两茫茫。10年后站在桂香婶子面前的堂叔,黑了,瘦了,坚毅的额头有了久经风霜的细密皱纹,像洪家关四周山崖上经历风吹雨打的岩石。他不想让爱妻担惊受怕,没有告诉她,在过去的10年中,他如何跟着我父亲冲锋陷阵,九死一生,亲身参加了300多场战斗,看见过像河水一样流淌的血,像漂木一样横躺的尸体。能让她看出来的,是他已经从一个旧军人变成了一个新军人,从骨子里渴望推翻这个人吃人的社会。在10年后好不容易盼来的同床共枕中,点燃一盏桐油灯,他掏心掏肺地对她说,中国的反动势力太强大了,从某种意义上说,革命如同鸡蛋碰石头。但他在外出的10年中,看到遍地都是受压迫受剥削的穷苦人,他们宁死不屈,杀不光,斩不绝,估计不出20年,就能在北京或上海这样的大地方庆祝胜利。前提是,要流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说到这里,他轻抚伏在胸膛上的妻子,叮嘱她,如果他战死了,不要难过,再嫁一个好心人,安稳地过日子。她马上说不,你不会死,10年过去你不是好好的吗?又说,这一辈子,她只嫁他这一个男人。如果他死了,她也要等他回来,亲手安葬他,用只属于他的身子陪他终生。堂叔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他说,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样等我,是要吃苦的。她说她愿意,她心甘情愿。
就在10年后团圆的这些日子,堂叔给桂香婶子改编了那首歌,那首《马桑树儿搭灯台》。我说过桑植是民歌之乡,也说过桂香婶子长得漂亮,有一副好歌喉,她与堂叔相伴,就像曲调和唱词相逢在歌里,歌中的话脱口而出。想必就在他们相拥的时候,再次说到了那首歌,进入了歌的意境,堂叔忽然说,这首歌很好听,但唱词太旧了,得改一改。你想没想过,我们是去革命的,不是去做生意的?她一愣,然后把他搂得更紧了,说锦斋,我就喜欢肚子里有文墨的人,你改呀改呀,改给我一个人唱。他皱起眉头,认真想了想,真把那首歌给改了。接着他解释说,歌里原来写到的男人,是出去经商,我把它改了,改成出去当红军,以后你可以自己唱,也可以教别人唱。
据县志记载,桑植长期实行土司制度,至雍正五年(1727年)才改土归流,像汉地那样设县制,从此年轻人待不住了,纷纷学着经商,把山里的特产运到外地,他们的妻子则被留在老家,照顾老的,哺育小的,守候男人们归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能歌善舞的先人们把这种备受煎熬的生活编成歌,彼此传唱。《马桑树儿搭灯台》就是其中之一。有人考证,这首男女对唱的古老民歌,采用鱼雁传书的意境,曲调优美,自中晚清得以广泛流传。歌词中有这样的句子:“郎被生意缠住手,三五两年不得来。”经堂叔改编后的歌词,是80多年后我们看到的样子:
(男)马桑树儿搭灯台,
写封的书信与姐带,
郎去当兵姐在家哟,
我三五两年不得来,
你个儿移花别处栽。
(女)马桑树儿搭灯台,
写封的书信与郎带,
你一年不来我一年等哟,
你两年不来我两年挨,
钥匙的不到锁不开。
桂香婶子格外喜欢堂叔改过的唱词,听一遍就牢牢记住了。她想这唱词,是堂叔专门为她改的,为像她这样送自己的男人当红军的桑植女人改的。尤其最后那句“钥匙的不到锁不开”,直接用了桑植女人对自己的男人忠贞不渝的一句俚语,明白如水,有着非本地人不解的别样韵味。因为,在桑植千百年来形成的民风中,女人嫁给喜欢的男人,就像一把锁配一把钥匙,除了这个男人,谁也休想打开。这个男人失踪了,或者死了,她们守身如玉,百毒不侵,宁愿被尘封的时间锈死。
可惜,桂香婶子刚唱熟堂叔改了词的《马桑树儿搭灯台》,形势突变,国民党从贵州调来龙毓仁旅对工农革命军展开疯狂围攻,刚开创的根据地得而复失,革命军大部散落,保存下来的力量被迫化整为零,分散活动。这时,周逸群同志转往鄂西,堂叔随我父亲转移到桑植、鹤峰边界的谷罗山、红土坪一带,开展游击战争。当时正值阴雨连绵的季节,他们住岩洞,钻树林,风餐露宿,几乎每天都要遭遇短兵相接的战斗,过得紧张而又艰辛。只有在某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堂叔才会在电闪雷鸣中敲响窗子,湿淋淋地钻回家来住一个晚上。
到山花烂漫的5月,龙毓仁旅因忍受不了湘军的排挤,准备撤回贵州。堂叔根据我父亲的命令,集中三四百人,预先埋伏在龙毓仁旅撤退时必须经过的澧水岸边,一个叫葫芦壳的地方。这里是湘黔通道的咽喉,峰峦起伏,古木参天,谷底穿峡而过的河流涛飞浪奔,一泻千里。敌军主力一进入伏击圈,堂叔命令部队突然发起袭击,大获全胜,毙敌旅参谋长以下大量官兵,缴获许多武器弹药。这一仗打完,工农革命军开赴澧水发源地的分水岭、庙嘴河、沙塔坪一带休整。此后,堂叔又消失了,桂香婶子重新过上了苦等共熬,盼星星盼月亮的日子。
当年7月,我父亲组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也即红四军,堂叔出任第十一师师长,再次成为父亲手下最得力的干将。8月中旬,随我父亲挥师东下,于月底抵达石门渫阳开展土地革命。9月初,他率领第十一师昼夜奔驰180里,袭击澧县大堰、王家厂一带的团防武装和税务机关。不料,在部队从王家厂返回渫阳的第二天,红四军遭到敌第十四军教导师李云杰部及多股团防的包围,伤亡100余人,军参谋长黄鳌壮烈牺牲。堂叔率部冲出包围圈,退往泥沙镇。但在转移途中,得知我父亲率领的主力仍未脱离危险,他抱定决一死战的决心,给弟弟贺锦章写下最后一封家书,派警卫员李贵卿星夜送往家乡桑植洪家关:
吾弟手足:
我承党殷勤的培养,常哥(我父亲原名贺文常——作者注)多年的教育以至今日,我决心向培养者、教育者贡献全部力量,虽赴汤蹈火而不辞,刀锯鼎镬而不惧。前途怎样,不能预知,总之,死不足惜也。家中之事,我不能兼顾,堂上双亲,希吾弟好好孝养,以一身而兼二子之职,使父母安心以增加寿考,则兄感谢多矣!当此虎狼当道,荆棘遍地,吾弟当随时注意善加防患,苟一不慎,即遭灾难,切切,切切。言尽如此,余容后及。
兄绣(堂叔原名贺文绣——作者注)民国十七年九月七日于泥沙
1928年9月8日,在石门泥沙镇的战斗中,为掩护我父亲率部突围,作为一师之长的堂叔挺身而出,亲自率领警卫营和手枪连殿后,打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直至英勇捐躯,时年27岁。我父亲听到他的死讯,愣住了,泪水夺眶而出,而后连连叹息:可惜了,可惜了,绣弟还那么年轻,他结婚10年,和老婆相处的时间太短,太急,也没有留下个血脉。回洪家关我怎么向二老,向桂香弟妹交代?
桂香婶子记不清1928年哪个月的哪一天,和堂叔见的最后一面。她只记得那年9月的一个日子,她烦躁不安,丈夫忽然捎信回来了,说了些交代后事的话。她不识字,看不懂那封信,也不敢看。几天后传来男人牺牲的消息,她就是不信,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又像祥林嫂那样反复念叨,锦斋那么有数的一个人,过去当兵都没有事,现在当了师长,站在后面指挥打仗,怎么会死呢?直到1931年6月的一天,她在小河边洗衣服,远远看见几个红军抬着一个棺材走过来。她像被雷电击中了,手中的棒槌啪的掉进河里……
原来,在3年前泥沙镇的那场战斗中,因我父亲率部匆忙突围,来不及抢回堂叔的尸体。配合国民党李云杰部杀害堂叔的挨户团团长罗效之,得知贺龙的堂弟、大名鼎鼎的红军师长贺锦斋死在他手里,欣喜若狂,在草草掩埋他的尸体时,割下他的头颅,用石灰泡着,提着去向长沙请功,获得5万大洋赏金,官职也晋升为旅长。后来,父亲率部打回泥沙镇,命令部下无论如何要找到堂叔的尸骨。尸骨找到后,在当地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材,把堂叔的骨头一块块捡起来,抬回洪家关重新安葬。
堂叔就埋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门就能看见他的坟墓。那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土堆,这是中国最黑暗的年代,反动势力非常猖狂,家里不敢立碑和张扬。但是,那个土堆,从此成了桂香婶子心里的圣地,她每天都要去堂叔的坟前哭一场,再和他说说话。秋天瓜果下来,她挑选最好最新鲜的供在坟前。夜深人静的时候,村里的人经常听见她在月下轻轻唱歌:“马桑树儿搭灯台∕写封的书信与郎带∕你一年不来我一年等哟∕你两年不来我两年挨∕钥匙的不到锁不开……”
这样过了许多年,风平浪静,她也30多岁了。公公婆婆劝她说,桂香,村里的人都看到了,你为锦斋送了终,为我们尽了孝,趁着年轻,找个人改嫁吧。她说,父亲母亲大人,我哭锦斋,守锦斋,不是做给村里人看的,是我愿意这样做。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一辈子我就守着他,谁也不嫁,哪里也不去。
新中国成立后,堂叔贺锦斋的名字上了国家的烈士名录,常有报刊提到;他的诗词也被收集整理,正式出版。石首县在他牺牲的泥沙镇泥二垭竖起了烈士纪念碑。桑植县拨出专款,为他重新修建了一座像样的坟墓。墓前的石碑上,刻着从他的诗词演变而来的一副对联:“澧源歌,霞光早已照大地∕浪淘沙,革命巨浪比天高。”
1958年,洪家关建立光荣院,请桂香婶子去颐养天年。她同意将自己的名字列入名册,人却还住在抬头就能望见堂叔坟墓的自己家里。这时,乡亲们才发现,这个从前被誉为“洪家关一枝花”的人,虽然只有56岁,但已经白发苍苍,背像虾米那样弯着;那张曾经光洁照人的脸,因长达30年浸泡在涟涟泪水里,深深浅浅的皱纹纵横交错。这之后,她照样每天都去堂叔的坟墓前坐一坐,说说话,告诉他世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1975年12月,我沿长征一线收集革命文物,最后一站回到桑植看望亲人。这年的桂香婶子已经73岁了,垂垂老矣。她嫁给我堂叔几十年,一直守着他的坟墓,一生连几十里外的县城都没有去过。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窗外白雪皑皑,北风呼啸,我和桂香婶子躺在一个被窝里,没完没了地说话。我说桂香婶子,你还记得我堂叔的模样吗?给我说说。她说闺女,怎么不记得呢?过多长时间都记得,两个人在一张床上滚过啊。他和你们贺家的男人一样,高大魁梧,走起路来像打夯似的。但他的脸比你父亲的脸白净,脾气也比你父亲温和。又说,我这一辈子是忘不了他了,我能活到今天,就因为心里有他。我说,你和堂叔才生活几个月,却为他守了几十年,你觉得值吗?她不相信我会这样问他,迟疑一下,坚决地说,值!我觉得值。至少我代替他看到了新社会,看到了你父亲做了开国元帅。然后她问,闺女,你承不承认:你父亲当元帅,你堂叔也为他出过力?我说,当然承认,堂叔鞍前马后跟我父亲打仗,连命都舍了。她说就是啊,我为这样的男人守一辈子,还不值么?说到这里,她的泪水涌了出来,接着说,这一辈子我最悔的,是没有为他生养,让他连个后代都没有,多亏啊!然后发出重重的一声叹息。这时,我的眼泪也哗哗地流下来。
1995年,桂香婶子在光荣院寂然去世。这一年,她高寿93岁。
(贺捷生,少将,军旅作家。曾任北京市和全国政协委员,军事科学院军事大百科部部长。创作多部影视和文学作品,散文集《父亲的雪山,母亲的草地》先后获朱自清散文奖、冰心散文奖和第六届鲁迅文学奖。)
2、红色守望——72寡妇永久的期盼
在桑植县洪家关村,有一座名叫“永安桥”的木质风雨桥。1916年3月16日,贺龙在这座桥头带领大伙刀劈盐税局夺得16支毛瑟枪,成立桑植讨袁护国军,从此,踏上了他的革命生涯。
桑植前后共有5万多人参加革命,为革命献身的多达1万多人,其中仅贺龙家族有名有姓的烈士就达2050人。其中,72名贺家媳妇,守望自己丈夫的故事,读来让人潸然泪下。
红军后代贺学舜和当地从事党史工作的人,多年来走访全县,走进这些红军遗孀的生活,通过整理编辑而成书《永恒的守望》,详细记载了桑植女人为长征、为红军的付出。
其中,有关贺龙元帅发妻向元姑的记录,曹开胜同志走访了解如下:
向元姑(1901-1949),贺龙发妻,原名向志德,化名王向氏土家族,今桑植县凉水口镇夏家峪村人。
1920年冬,元姑由肖定姑介绍,与贺龙结了婚,在贺龙的关怀下,她就读于湖南省立二师。毕业后,随贺部作伤病员护理工作。
1927年8月,贺龙指挥南昌起后,向元姑在原地不能安居,便迁往汉口日租界。南昌部队在广东失败后,贺龙经香港转到上海,向元姑于1928年农历正月初一到沪。中央派人将向元姑接到上海。当时,周恩来派作特科工作的李强为她送去了生活费。后来,中共中央又派熊谨汀、朱瑞绶照顾元姑的生活及安全。中共中央离开上海后,元姑亲自主持家务,在巨勒路与胡氏(胡琴仙、王琳)、女儿贺金莲、外甥向楚森等学绩麻,勤苦过活。
1933年4月8日,因叛徒告密,军警带着自首人员,前往法租界徐家汇眉寿里162号三楼,拘捕了王向氏、王(贺)文明、王(贺)瑞卿等三名,抄出共产党用帐日记簿八本,一并带交崇山路捕房,转解高三分院。
同年12月16日,江苏高等法院第三分院第一审判决:““将王向氏、王文明、王瑞卿的相片,送湖南省保安司令转饬桑植县政府调查”。据复:“王向氏即贺龙之妻向元姑:王文明即贺龙之堂弟贺干臣;王瑞卿即贺龙之堂侄贺学祥……均在共产党内有重要工作””。于是“王向氏危害民国”一案牵连九人而轰动了上海。将王向氏以“共产主义犯”判刑十二年。向元姑在狱中时,胡琴仙常去狱中探望,与她保持联系。除周恩来派人营救外,宋庆龄也派了一名辩护律师(即史良)极力辩护。
向元姑、贺学祥在第二次国共合作时期出狱后,中共长江局安排向元姑和胡琴仙返回湖南老家—桑植县洪家关,贺学祥去陕北。
向元姑回到家乡,联系贺锦章(红军师长贺锦斋的胞弟)、贺文慈(桑鹤游击队长)等人,召开秘密会议,拟以贺文慈保留下来的数十人武装组织暴动,但事泄未成,被联合追剿,便化整为零而幸免。向元姑利用向姓清查族谱的组织,继续活动。向姓族长向虞卿、向生之等人成立清谱小组在凉水口开会,向元姑参加了会议,她还联系洪家关贺姓人员去该组织中进行活动。不久,被玉泉乡乡长韦耀元发觉,密报县警察局,将向兴阶逮捕。
面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向元姑并未灰心,她动员族侄向贤修等人打进国军部队,又派胞弟向启海等人去黎玉润、王柏林部队,结果,向启海遭海三团巫营长逮捕,坐牢两个多月,当巫部在桑植县沙塔坪处决向启海时,已被向姓用金钱买活该部执行处决任务的陈连长,将向启海放回。向元姑被迫在向双林家躲了一年零两个月,又与侄儿向贤善在伍家田大荒界避难。
随着形势越来越严峻,1948年,向元姑不得已去白羊湾仙姑庙为尼。1949年2月。向元姑在病重期间,写了一份遗嘱,告诫其向、贺后代继续革命,并表明她思念亲人的心情,其遗嘱如下:
余十九适贺室,配夫龙。龙倡共产,奔走天涯,抗战军兴,廿年于兹。余蒙难,被捕于沪,囚狱八载,囹圄之苦,莫可言状。释后已还,深得海弟之援助,继续组织革命,事泄未成而同志心散。后有国民党人追踪摧残,我等每日潜宿于荒郊雨露之中,维夫远隔,孤掌难鸣,以致忧虑成疾,医药无补,再不能重睹夫面。现革命待成,而今已矣!余死后,凡我贺、向族侄,莫以几次失败而灰心,必须用体余言,以期完成,是为至嘱。 向元姑,遗嘱
2月11日,向元姑与世长辞。
附:72寡妇及丈夫名单
向元姑(夫贺龙)、贺英(夫谷绩庭)、贺五妹(夫肖安应)、陈桂英(夫贺文清)、谷月姑(夫贺士道)、谢友姑(夫贺文运)、蹇贞姑(夫贺士美)、王冬姑(夫贺文富)、刘令姑(夫贺敦武)、翁淑馨(夫贺敦武)、刘旺姑(夫贺文早)、刘采采(夫贺学董)、刘元姑(夫贺文选)、张秀姑(夫贺士柏)、吴神姑(夫贺士魁) 、谢南姑(夫贺学定)、刘氏(夫贺士选)、熊氏/刘氏(夫贺士造)、肖菊姑(夫贺文站)、候三妹(夫贺学优)、戴桂香(夫贺锦斋)、陈小妹(夫贺文倍)、姚二妹(夫贺文炎)、刘传彩(夫贺桂如)、谭考姑(夫贺文本)、汤小妹(夫贺连元)、廖香姑(夫贺士银)、向芝姑(夫贺文业)、刘子姑(夫贺学传)、张香姑(夫贺文松)、田寿姑(夫贺文华)、蒋神姑/郁美姑/唐松姑/钟安姑(夫贺士南)、李三妹(夫贺文师)、杨申姑(夫贺文斌)、朱五妹(夫贺文谋)、陈君兰(夫贺秦封)、谷珍珍(夫贺士谦)、谭小妹(夫贺士政) 、徐三妹(夫贺文云)、刘幺妹(夫贺文汉)、李浓姑(夫贺文温)、钟喜姑(夫贺文琳)、刘仁姑(夫贺文炯)、邹小妹(夫贺佩卿) 、廖九妹(夫贺佩卿)、张秋月(夫贺文皇) 、向玉莲(夫贺丹青) 、闫珍珍(夫贺文辉) 、刘金姑(夫贺文进)、何三妹(夫贺文泉) 、张金秀(夫贺士煌)、侯宗美(夫贺学锐)、刘定姑(夫贺干臣) 、戴氏夫人(夫贺干臣)、王香姑(夫贺寿文)、郭三妹(夫贺文治)、郁银姑(夫贺土庆)、闫贞姑/文秀姑(夫贺文深)、谷长姑(夫贺文健) 、向七妹(夫贺文友)、鲁银姑(夫贺文元)、阙氏/郁氏(夫贺士万)、钟小妹/袁珍姑/郑三妹(夫贺文勋)、张么姑(夫贺勋臣)。
3、桑植老乡勇救23名伤残红军
红二、六军团在进行远征准备时,对部队中的老弱病残伤人员进行了精简。其中,将 23 名红军伤员送到洪家关横塘湾养伤。
家住横塘湾的谷采芹,德高望重,并与贺龙一道参加过哥老会,一起进行过“讨袁护国”斗争,彼此情深谊厚。1928年,这里就建立了基层红色政权,不少人就参加了红军。8年后,这里的群众对党和红军的感情依旧未变。这里有良好的群众基础。
横塘湾上下两寨 50 多户人家全姓谷,且很团结。谷氏族人都喜好舞剑弄棍,个个都有武艺,一般地痞流氓不敢与之作对。谷氏家族上下两寨有100余间木房,前后相连,户户相通,不管从哪家进屋,不出门就可串完全村。该村四面环山,山上古木参天,山下户户相连,个个是宗族,户户是睦邻,隐蔽十分方便。伤病员在此落户养病疗伤,既有良好的地理环境,又有良好的群众基础。
伤病员天天要吃喝,日日要护理,缺医少药,吃用艰难,同时还要严防国民党反动派的疯狂搜捕。
搜捕吓不到横塘湾人,困难更拦不住横塘湾人,心明肚亮的横塘湾人接受任务后,连夜用担架将 23 名红军伤员接进了“家中”
伤病员被秘密转移到横塘湾以后,地下共产党员时任洪家关小学教师的刘德成,与该村的骨干分子商量决定,采取集中治疗法,建立一所临时秘密医院,以便统一治疗,统一管理若遇突发险情,也便于统一指挥,实施应急隐藏。于是各家各户所凑的被子、床板以及日常所需用具送到了“彬公祠”,一所临时的秘密医院就建了起来。
“彬公祠”即横塘湾谷姓祠堂,按白族习俗,凡是稍大一点的村子都设有祠堂。祠堂一般居于村庄中心,严肃神圣般人不可入内。伤病员住在这里,既舒适又安全。
临时秘密医院有了住所,有了“护士”,尚欠医生。为找到素质高、医术高、觉悟高的医生,地下党员刘德成,一面教书,一面打探医生,察访了方圆数十里的地方,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一天,刘德成在洪家关墟场上徘徊,看到一位草药郎中给一个农民治疗,农民给他钱,他硬是不收。一打听,方知这位草药郎中便是谷采芹的亲家,洪家关海龙坪村人,名叫瞿德阶。亲家出面请他为红军伤员治疗,他二话没说,慨然应允。他认为老百姓穷,他为老百姓治病从来不收分文。而今,要他为红军伤员治病,为帮老百姓打天下的子弟兵治病,他不仅不要报酬,而且还十分投入,这位原来胆小怕事的郎中,却决心尽其所能为红军伤员治病,并表示即使因此掉了脑壳也心甘情愿。
为使伤员早日康复归队杀敌,瞿德阶不辞辛苦,夜以继日地奔波。他的保密观念,敌情观念都很强。每次出入医院,都是以赶集或走亲家为名。他的行综,除横塘湾的人知道外,谁也不知道他是红军临时医院的医生。一天,他背着药准备去医院,可后面跟着跛脚“叫化子”,为保密起见,他灵机一动,不去医院,径直前往洪家关,指望此举可以甩掉可疑的“叫化子”,殊不知,他从洪家关返回,准备再次去医院,时,那个“叫化子”又在那里等着他。“叫化子”脚上缠着棉 团,说是长的瘤瘫。于是瞿医生便将计就计,以专治瘤瘫的医生为由,特地要帮他治治,“叫化子”唯恐露了马脚不好收场,只得当着围观群众的面溜之大吉。
“叫化子”走后的第二天,国民党的团防队就进村挨家挨户地搜查了。由于村民警惕性高,发现早,及时隐蔽了伤员,没使敌人发现任何可疑行踪。
一天深夜,敌朱际凯带着喽啰赶往洪家关,专程搜捕红军伤员,情形十分紧迫。时住洪家关的地下党员刘德成闻讯,便悄悄地飞奔横塘湾,及时告知敌情。霎时间,“彬公祠”里汇集了全村的男男女女,人人忙个不停,且动作迅速,秩序井然,很快将全部伤员隐藏到了深山里,使敌人进村再次扑空。
红军伤员进住不久,部队留下的粮食就所剩无几了,钱也快花光了,大家都很着急,急忙求助贺氏族人,虽得到慷慨解囊,但贺姓祠堂也仅存5 担谷子,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刘德成、谷采芹、王二妹、刘金润等一合谋,别无他法,把伤员分开,每户养1至2名,有干吃干,有稀吃稀,度过难关。
23 名伤员的入住,在横塘湾留下了不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共产党员刘德成被敌人抓去,关进县城的监狱里受到严刑拷打和折磨,始终坚贞不屈地与敌人作斗争,最后被敌人残酷地毒死。
为加快伤员的治疗速度,刘金润干脆把郎中瞿德阶接到家中,主动承担郎中的全部生活费,解决治疗药费。为此她将自己30多担谷的田和一片园林卖掉,年底又将一头肥猪出售。
为给伤员愈后的红军归队筹措:差旅费,谷采芹自己省吃俭用,将自家的肥猪出售。
23 名伤员经半年的治疗,大都恢复了健康。最终有19名依靠自己安全抵达延安,但时间流转,至今留下姓名的只有马加陵一人,并在新中国成立后曾回来探访过一次。
(桑植县洪家关白族乡龙凤塔村横塘湾组 红军医院 宁怡慧 摄)